夜幕下的灵海一片静谧，却并非漆黑一片，点点微光如同林地里的萤火虫，在空中飘荡着，而海晶石发出的光芒，比这些萤火虫更要明亮，恍如众星伴月。
烛台上的灯芯只剩下一点末梢，渺小的火苗还在挣扎，却被灵海的夜风一吹，黯然泯灭。
在海楼船上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，但这个时点在浮陆上已是丑时，明离在床上思索了很长时间，终究没有敌过汹涌而来的睡意，靠着墙壁昏昏入睡。
而就在明离睡得迷糊之时，单薄的舱门门板外，白冰雁如幽灵般悄悄出现，她只是站在那里，没有敲门，也没有伸手推门，水灵娇俏的眼眸里波光荡漾，似有百般心事。
“你敢对他动手，我不介意现在就将你踹到灵海下面里去！”
冷仙儿蓦然出现在白冰雁身后，低声警告。
白冰雁缓缓扭头，深深看了冷仙儿一眼，问：“告诉我，他是谁？”
冷仙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反问道：“那你是相信我，还是相信他？”
白冰雁想了想，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她知道，无论是从冷仙儿口中抑或是明离口中，自己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。
事情的真相，只有她自己来亲手发掘。
就好比现在，她就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了一点真相的影子——冷仙儿很在乎明离，这不是师父对徒儿的溺爱，而是其他有悖常理道德的关系。
不如说，冷仙儿眼里就没把明离当作是自己的弟子，她看的是一个男人，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。
此时的顾忘川还在甲板上面掌舵，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。
第二天早晨，从梦中醒来的明离只觉得头昏脑胀，周身酸痛，这海楼船的床板实在太硬，能用来保暖的只有一张单薄的毛毯，这导致他昨夜频繁被冷醒过来，睡眠质量极其糟糕。
他推开门走出舱室，船舱里静悄悄的，也不知冷仙儿和白冰雁两人是在各自舱室里还是在其他地方，明离也懒得去确认，先上了趟茅房，随后便往甲板上走去。
还没踏出舱室，透骨的寒风就迎面吹来，明离花了些时间才适应了阳光，那边操纵海楼船的顾忘川就回头大声说：“早啊小子，有空的话给咱们做个早饭怎么样？”
明离应了声，转身回到船舱里，撸起袖子在厨房开干，没过多久一锅菜干鸡蛋面就煮好了。
“好香啊！是阿离做的吗？”
大概是嗅到厨房飘过来的味道，冷仙儿从舱室里出来，也不见她迈步，一晃眼就贴到明离身后。
只是当她看到灶台上有四碗汤面的时候，小情绪就上来了，不满道：“干嘛连她的份也准备了，让她饿着不好吗？”
“你不是很有信心吗？”明离反问，“故意让对手饿着，你不觉得胜之不武？”
“呵呵，胜之不武？赢了才有资格说话好吧！”
这时候，两人身后忽然传来舱门被打开的声音，白冰雁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秀发，一言不发走进厨房，在明离和冷仙儿的瞩目下捧起一碗汤面，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舱室里。
“阿离”冷仙儿贴着明离的耳根轻声问，“她上辈子就是这怪脾气吗？”
“应该，可能，大概，不是吧？”
明离的心思还在白冰雁那儿，对于冷仙儿的过分亲昵并没有多少反应。
“那要不妾身替你治治她的小脾气？”冷仙儿粉唇一勾，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。
明离不答，只是幽幽叹了口气。
“嘿，饭做好了……吗？你俩在这干啥子啊？”
顾忘川估摸着明离已经做好早饭，于是放着海楼船自个儿定速航行，急匆匆跑进了船舱里头，却看到厨房里紧贴着明离后背的冷仙儿，两人之间亲昵暧昧，师徒间的距离感那是一点都没有，惊得目瞪口呆。
冷仙儿微微一笑，后退一步说：“顾师兄，我们师徒平常就是这样子的，师兄不必太过惊讶。”
“哈？原来是这样的吗？”
顾忘川怔怔点头，他毕竟还饿着肚子，也没那个精力去思考正常的师徒关系究竟是怎么样，况且冷仙儿的表现太过于自然，以至于让顾忘川产生了自己不过是见识短浅的错觉。
小小插曲后，海楼船又航行了大半日，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镇魔白塔的外沿。
“小子，你做的饭很好吃，可别死在白塔里面！”顾忘川拍拍明离的后背，转身回到海楼船上。
明离摇摇头，跟着冷仙儿和白冰雁向苦厄桥的另一头走去。
说出来可能其他两人都不信，但白冰雁还是第一次来到镇魔白塔，她好奇打量着周遭的一切，而视线落在苦厄桥上那些自行旋动的传经筒之时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发怵。
这些传经筒并非单纯由天地灵气推动，它们似乎是某个特殊法则的具现化产物，上面的经文初看不觉得有什么，但当她想要研读之时，胸口忽然产生一种烦闷的感觉，经文在她的视线中扭曲变形，仿佛在拒绝白冰雁的探索。
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个人，明离也是，只不过他境界稍低，并没有白冰雁那样严重。
很快，三人来到苦厄桥的尽头，冷仙儿将圆盘上的指针拨到第九个刻度，当先走进那片迷雾之中。白冰雁和明离有些踌躇，本能与对方交换了眼神，两人皆是一怔，白冰雁随即别过头去，低头冲进迷雾。
视野骤然开阔，白冰雁环顾四周，除了身后那一片灰白的迷雾，三面全是黄沙遍地的荒漠。
“这里不错。”白冰雁说。
“不在这里。”冷仙儿唤出她的仙剑天心莲，“再往深处走。”
白冰雁心中存有几分狐疑，她不知道冷仙儿此举是否有其他用意，因为冷仙儿显然更熟悉这里的地貌，她若是设下陷阱，白冰雁百般提防都未必有用。
可走到这里，她早已没有退缩这一选项。
白冰雁唤出了她的仙器，一把造型简朴的长枪，握在手中。
冷仙儿瞥了眼那把长枪，意味深长地说：“没想到啊，云守阁的弟子，竟然会有这样一把杀意外露的仙器！”
明离瞳孔骤然一缩，他忽然注意到，白冰雁手中那把长枪的枪刃，并非常见的双刃枪尖，与其说那是枪刃，不如说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切断的剑刃，原本的枪缨被枪锷所代替，枪锷往下则是一段方便抓握的纹路。
那就像是一把被断去半截剑身的长剑，通过接驳一段枪杆变成了一杆长枪。
是他前世亲手断去的白冰雁的仙剑。
明离看着那熟悉的剑身，一时间百感交集。
“阿离，愣着做什么，你也得跟着我们过来啊！”
冷仙儿的声音中断了明离的苦涩回忆，他轻念一声灵胎铸型，将那口铁锅唤出。
“这……这是你的仙器？”
恕白冰雁直言，她在云守阁看过不下百种的仙器，其中最多的是刀枪剑之类的寻常武器造型，也有个别奇特的，比如念珠、铜鼎、铁扇之类，但铁锅，而且是这样的长柄铁锅，她还是头一回见。
冷仙儿先不谈，她转世重生后，灵胎结成的仙器还保留着前世的模样，只是后端多了一段长杆变成一把长枪而已，但……
明明是那样好看且实用的琉璃长剑，怎么变成这副……锅样？
难道他真不是那人的转世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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